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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谈如何读懂"史记":"掩卷而思"与"废书而叹"

作者:孙家洲 发布时间:2015-06-16 23:49:12 来源:海外网 字体:   |    |  

 一如不同的人有各异的性格,不同的书也有专属于自己的风格;因此,读不同的书,就应该有不同的读法。以此立论,想要真正读懂司马迁的《史记》,就需要带着强烈的情感。

 

    通常情况下,我们在说到读史书的基本方法时,一定会强调秉持客观、理性、超脱、冷静的基本立场,不宜带上过多的读者个人的情感在内——无疑这是必需的,历史学严谨立说的传统训练,要求读史应该如此入手;但是,论及读《史记》这部大书,如果只知遵循上述方法,却是远远不够的。

 

    读《史记》,要读懂他所梳理的三千年历史脉络。这是该书最基本的内容。司马迁把上自黄帝下到汉武帝时代的历史脉络做出了系统的记载,使得三千年的历史有了“头绪”,这是大历史学家的大手笔。当然也是后世读史者首先要埋头苦读的地方。

 

    读《史记》,要读懂司马迁的“笔法”与“寄托”,也就是要探索司马迁对于某个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如何写”以及“有何寓意在其中”的问题,实际上是通过读《史记》来读懂司马迁之心。我始终相信:尽管我们与司马迁所生活的年代以及他书中所记叙的年代有着两千年至五千年的时间跨度,生活环境、社会制度以及文字、语言都有巨大的差异,但是在“人心”与“人性”这个层面,古今的变化却不很大。鉴古而知今,在这个意义上是较为容易理解的。

 

    要实现以上要求,就应该“带着自己的感情甚至是激情”来读《史记》。那么,在读书的过程之中,如何自我鉴定是否进入了“带着感情读《史记》”的状态?或者称之为境界?我的体会是:有两个成语,有助于我们进行自我鉴定,它们是 “掩卷而思”与“废书而叹”。

 

    “掩卷而思”,就意味着读《史记》不可以一目十行地阅读,而是读到某些关键处,合起书来,纵意冥想,或者设身处地融入《史记》的世界,与其中的人物休戚相关;或者臆测司马迁的暗喻与寄托所在,与太史公神交面叙。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有句读书的名言:“有些书只需浅尝,有些书可以狼吞,有些书要细嚼烂咽,慢慢消化。”用在这里,堪称得其所哉。《史记》就是需要“细嚼烂咽,慢慢消化”的书。

 

    “废书而叹”,记录的是读书到了感情充溢、心绪激荡而无法排遣之际,浓烈情感的怦然爆发!可以把平时视若珍宝的书籍,怒掷于案头,继之以一声浩叹!其实,当年的司马迁在著述《史记》之时,就有过这样的强烈的情感爆发。请看他的“情感自白”——“太史公读《春秋历谱牒》至周厉王,未尝不废书而叹也。”(《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序》)“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于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史记·儒林列传序》)在这三处,司马迁都使用了“未尝不废书而叹也”这样同样的语句,是在表达他著史过程中的感喟!司马迁著史有如此心路历程,后世善于读史者,理应有共同的情感表达形式。

 

    为什么我特意强调我们要带着感情甚至是激情来读《史记》呢?这是由《史记》自身所富有的浓烈情感决定的。我们应该注意到如下现象:两千年来,围绕着一部《史记》,尊之者,奉为“二十四史之首”、“史学双璧”之一;贬之者则罗织罪名,百般挑剔。更有意思的是:褒贬双方都承认,《史记》有着巨大的感染力。它可以控制读者的情绪和情感,使你身不由己地喜、怒、哀、乐,甚至于拍案而起!这种亘古仅见的“情感魅力”,在其他史学著作中并不多见,我们该怎样认识?

 

    《史记》的作者司马迁,是伟大的历史学家,也是一位才气纵横的性情中人。

 

    司马迁著史,决不自甘做一个客观记述的“述史者”,他以自己的人生阅历和炽热的感情,去解读历史、褒贬人物,去创立自己的“一家之言”。《史记》有相当一部分属于司马迁的“当代史”,他发表评论不能不有所顾忌。对汉代历史和人物的评议,司马迁常用较为隐晦的方式,这就是后世学者总结出来的“寓论断于序事”的方法。读史者只要稍微留意,就不难体味出司马迁的感情。当然,司马迁并不满足于这种曲折地宣泄情感的方式,只要稍离文网,就将他的真情实感赤裸裸地表达出来,或慷慨激昂、或扼腕叹息、或冷嘲热讽,无不入木三分、感人肺腑。正如文史学家李长之先生的评论:“他那更根本的一点内心的宝藏,便是他那浓挚、奔溢、冲决:对一切在同情着的感情。”(《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由此可见:感情浓烈,容易引起人们的心灵震颤和共鸣,正是《史记》独具生命力的原因之一。

 

    司马迁对于以一生心血凝聚而成的著作的自我评价,同样也是充满了浓烈的情感。在《报任安书》的千古名篇中,流露的就有大作定稿之后的欣喜和自得。他甚至表示,只要此书能够“藏之名山”、流传后世,那么此前遭受的身心摧残、不得不忍受的屈辱,就都是值得的,“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在这个意义上说来,《史记》已经不仅仅是司马迁的作品,而是他奔涌的生命、呐喊的灵魂,是他的理念操守,精神寄托。

 

    面对这样感情炽热的作者和著述,如果后世的读者,不知道要带着自己的情感去读《史记》,而一味地坚守“理性”“冷静”之类的治史原则,谁敢说你真正进入了《史记》的世界、你读懂了司马迁的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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