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多事
多事,是一个邻居的名字。
多事,原来并不叫“多事”。多事这个名字是别人给起的。
多事活了七十多年了总是多事,于是多事这个名字就代替了多事原来的姓名。
同事的自行车丢了,有多事在场。
领导的孩子在楼梯上摔成了重伤,有多事在场。
邻居家抽屉里的钱不见了,有多事在场。
老乡的手机被偷了,有多事在场。
……
多事,不仅多事,还坏事,就得了一个“恶人”的雅号。
“恶人”多事,是他给大家的印象。当然也是大家对他这大半辈子人生岁月的总结。
因为多事,“恶人”曾不止一次地进过派出所。有几次关了三四天才回家。
于是,附近几个派出所的片警都与他成了“老熟人”。
村东头,老少伙,朋友圈,邻居堆,你会常常听到这样的诧异:
——啊?怎么又是这多事“恶人”?
——这“恶人”,怎么哪里都有他?
——这“恶人”,真是够烦的了!
——“恶人”多事,“恶人”多事,简直就是个倒霉星!谁碰上他谁倒血霉!
——大家以后要小心他!
——对!一定要远离这“恶人”,离他越远越好!
……
“恶人”多事,这下摊上大事了!
那天下午,“恶人”在附近的仁爱医院,被几个陌生人三拳两脚放倒在地,恶人一副任由拳来脚往,决不还手,誓死如归的架式。
“医院”的医生、护士看不下去了,过来劝架,问恶人,是不是你把人家撞倒的?
“恶人”点点头。
没话。
据躺在医院病床上呻吟的老太称,“恶人”把老太撞倒在地上后,就自行把老太送医院,想简单了事。老太家人知道这事后,觉得“恶人”太过分,实在是忍无可忍。
据医院称,老太这下摔得够惨,估计一年半载出不了院。
老太的家人向“恶人”提条件,这些条件,依“恶人”的家底根本就是不可能兑现。“恶人”不争辨,只负责在众人面前点头。
“恶人”点完头,低头不语。大家面面相觑,都心里没底。
真是做“恶人”做上瘾了!邻居们说听了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无不气愤地朝地上吐唾沫。
随后的好几天,都不见“恶人”来医院交医疗费。
人们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老太的家人找不到“恶人”的影子,就去派出所找片警。片警人多势众,要在一个小镇搜出区区一“恶人”,那自然是小菜一碟。
片警是在一个寒冷的晚上跑到郊外的一个物流卸货场找到“恶人”的。据说,当时“恶人”正在物流卸货场扛包挣大钱哩。别看“恶人”七十好几了,看上去也并不很硬朗的身体,卸货扛包不亚于一般的大小伙。“恶人”被片警带到医院,带到老太家人的面前。
这回,“恶人”死定了!
这回,“恶人”真的死定了!
“恶人”不是当天死的,“恶人”是三天后回到家里死的。
老太的家人在“恶人”的家里发现“恶人”的时候,“恶人”已经没气了。
这下玩大了。老太家人知道这事没得选择,当场报警。
“恶人”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朋友。“恶人”就是一孤老头。“恶人”的后事,只能是“公事公办”了。
人们在收拾“恶人”的遗物时发现了以下这些东西:
一本旧得发黄的《雷锋日记》。
一本厚厚的《毛泽东选集》四卷合订红皮软精装本。
一本薄薄的《共产党宣言》。
一套很旧但很干净的志愿军军服。
一个古老的五十年代的日记本。
这些,就是“恶人”的全部家当,全部遗产。都用两条发黄的白毛巾扎成一个布包,包了一层又一层。
厚厚日记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记。本子的最后两则日记这样写道:
2019年12月29日星期日小雨
这次送这个女同志去医院,出了些问题,都是意料中的事。不过,只要发扬敢于压倒一切困难的精神,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经过这几天反复跟物流公司的X总商量,计划初步达成。如果按每天扛200袋来算,三天下来,可以挣500来块。女同志的药费基本上不是问题。
2019年12月30日星期一晴转多云
这次的困难远比想象的要大得多。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都挺过来了,没想到这次要打败仗了!我败了,倒是次要的,女同志的药费怎么办?我愧对她!
她躺在医院里,不知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败。
……
最后,人们在日记本的封面夹套里发现一个复原证,才知道,原来“恶人”是一名早年退伍军人,本名:钟卫国。
证书布满了水渍,霉班,最后一页的《复原军人守约》,要辨清字迹已经非常吃力。但划在《守约》第一条“保持革命军人的光荣传统,勤作劳动人民的模范”下边的那条又粗又重的红杠仍然是那么鲜艳夺目,像一只燃烧的火炬。
那熊熊火炬,灼得人们眼睛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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