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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描陈季同

作者:古明浩 发布时间:2023-07-10 09:41:56 来源:民族复兴网 字体:   |    |  

  1887年,春阳下的巴黎,风光一片旖旎,一位中国外交官闻著花香,在大歌剧院广场轻快地踏著步伐,忽然间,一辆马车直冲而来,差点把他撞翻在地,车夫瞪著他大骂:

  “中国猪”、“眼睛长到屁股上了?”

  陈季同登时怒火上心,以巴黎口音的法语回敬:

  “滚开,啈!苟狸侬!苟狸侬!”

  骂声引来群众围观,苟狸侬(collignon)是一早年与乘客口角进而杀人终遭处决的恶司机之名,法国佬没想到拖著猪尾巴者竟然也懂这一对车夫的蔑称,此事奇闻似地传遍大街小巷,连法兰西的知识阶层也受到震动,《吾皆知》杂志以《天之子降临大地》为题称:

  “人们长久以来以为永不会苏醒的沉睡者突然醒来,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欲一下甩掉趴在他身上、靠他的财富过活的寄生虫……中国在沉睡几个世纪后,从麻木中脱身。这一觉醒对老欧洲构成了巨大威胁……”

  并配了一幅插画——一炎黄从华夏地图上跃起,吓得西方一群红男绿女狼狈窜逃。

  二年后的2月18日,还在巴黎高等师范读书的罗曼•罗兰出席了一场演讲会,并有日记如下:

  “他身著漂亮的紫色长袍,高贵地坐在椅子上。他有一副饱满的面容,年轻而快活,面带微笑,露出好看的牙齿。他身材健壮,声音低沈有力又清晰明快。这是一次风趣幽默的精彩演出,出自一个男人和一个高贵种族之口,非常法国化,但更有中国味。在微笑和客气的外表下,我感到他内心里的轻蔑,他自知高我们一等,把法国公众视作孩子……听众情绪热烈,喝下所有的迷魂汤,疯狂地鼓掌……在今晚的四个演讲者中,无疑,伏尔泰会觉得这个中国人是最有法国味的。”

  未来的大文豪所敬佩与颂赞的正是当时任中国驻法、德、意公使馆参赞的陈季同。他于法兰西听众前所流露的高贵是有所本的:

  “对现代文明了解得越多,我就越爱我们中国古老的制度,因为只有它真正实现了其所允诺的东西——和平与平等”,正如同样学贯中西的辜鸿铭所感悟:“我不知西人之学,亦无以知吾周孔之道之大且极矣。”

  虽然他交往的对象从德国首相俾斯麦到法国总理甘必大,甚至曾与德意志皇帝弗雷德里希三世一同骑马谈天说地,仍痛感于非我族类“把中国描绘成一个野蛮的堡垒,正是一种时尚:如果世界上有野蛮不人道的风俗———猜猜在哪? 当然在中国!”,如小仲马笔下: “ 在中国,一只专门训练用来执行死刑的大象会用鼻子将不贞妇女卷起,举到半空再摔下,然后踏碎。”遂奋笔以法文发表再版达十多次的《中国人自画像》(Les Chinois Peints par Eux-Memes), “我打算在这本书中实事求是地描述中国——按照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了解来记述中国人的风俗习惯,但却以欧洲人的精神和风格来书写……指出西方文明与远东文明之间的异同所在。”又接力出版《中国人的娱乐》(Les Plaisirs en Chine),从游戏、仪式、节庆等视角来描述中国,“再也没有什么比娱乐更能显示一个民族的性格的了。告诉我你如何娱乐,我便可以回答你,阁下是什么样的人。”此书直到1975年还在巴黎重印。再者,陈季同认为蒲松龄的《聊斋》“比所有其他形式更能完美地表现一个民族的内心生活和愿望,也能表现出一个民族理解幸福的独特方式”,乃把其中的《王桂庵》、《白秋练》、《青梅》、《香玉》、《辛十四娘》等26篇志异翻作《中国故事》(Les Contes Chinois),结果深受读者追捧,再版了5次,还被译成英文在伦敦等地出版。

  为吾土吾民于泰西出书是中西文明战线上的陈季同,回到中华大地后,他把自己投向抵抗外来侵略的时代洪炉中,先是设计台湾民主国,后来又献计东南自保。且看这首诗:

  破碎河山劫后棋,赤嵌赤子不胜悲。

  情殷恋阙阍徒叫,力莫回天夏变夷。

  未必延津能剑合,孰怜沧海有珠遗。

  观音峰上频频望,何日能来三色旂。

  赤嵌在台南,观音峰就是耸立淡水河左岸的观音山,所以诗题曰《台北待法国兵船不至》,那是一八九五乙未割台时,陈季同于五月十四日抵台,原本是奉李鸿章之命为其子李经方交割台湾与倭做准备,当他目睹台湾民众誓死反日的汉民情怀,毅然根据国际公法“割地须问居民能顺从否”之规献策唐景崧,以“台民不服割地”,宣布台湾“自主”改立民主国,来抗拒日本的“武装接收”,为此携相关信函登法舰,冀求巴黎方面的支持,“观音峰上频频望,何日能来三色旂”之嘆即本此。可惜事与愿违,曲线保台的策略未能奏效,遂愤书《吊台湾四律》,其三曰:

  鲸鲵吞噬到鲲身,渔父蹒跚许问津。

  莫保屏藩空守旧,顿忘唇齿借维新。

  河山触目囚同泣,桑梓伤心鬼与邻。

  寄语赤嵌诸故老,桑田沧海亦前因。

  诗中念念不忘赤嵌,无论是故老还是赤子,只因季同早年曾随沈葆桢到台湾筹办边防,与台民结下深厚情谊。“台阳非复旧衣冠,从此威仪失汉官。”、“绝好湖山今已矣,故乡遥望泪阑干。”其痛惜可想。

  1907年陈季同撒手人寰,无缘见到台人恢复旧衣冠,也想不到民主进步者是不认汉官的,如今绝好湖山又见夷兵入侵,季同复生,遥望心中的故乡,感慨当不只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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