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阳：暴打女司机：谁让社会变成火药桶？

 

　　5月3日晚，华西都市报登了这么一则新闻，说是成都市三环路娇子立交桥附近发生一起打人事件，一名女司机被后方小车司机逼停后拖出车外，暴打至骨折脑震荡，身上多处淤青。这还不算，冲上来见义勇为的一师傅也被男子手持的螺丝刀戳伤脸部和背部。而究其起因，不过是(受害人)卢小姐驾驶车辆时突然变道，致使肇事者的妻儿吓了一跳。

　　笔者的一个小学弟得悉此条讯息后，感慨万千，瞬即发了一条微博：“个人极端暴力犯罪作为严重暴力犯罪的一种特殊类型，严重影响社会安全感和社会稳定。近几十年来，这类暴力犯罪的趋势竟有增无减!先有张承禹、陈孝兵、李磊、温铁栓、郑民生等故意杀人于前，又有谌海涛、刘赘衡等放火、爆炸于后，着实令人胆颤心悸!现在成都一司机居然又步其后尘，自私自利，狠下辣手。我不禁要问——国人为何如此残忍暴戾?!”

　　他说的的确是客观事实，但我要驳斥的是，“残忍暴戾”的帽子只适合扣在某一特定历史时期内的某部分人头上，如果加于全体，那就是向壁虚构、作伪寻衅!

　　冗长浩繁的《国史通鉴》早已向我们深刻的揭露了中国人乃至整个人类性格的两个截然相反的侧面：“纯善”与“邪佞”。

　　至于什么时候“纯善”，什么时候“邪佞”，才是值得研究和争论的焦点。我不妨在沧海桑田、奔流不息的历史大河中截取两个场景，希望读者能够有所领悟。

　　场景一

　　梁国有一个县，与楚国邻近。梁、楚两国的戍边之人都爱种瓜，各有各的方法。但梁人勤劳努力，经常浇灌他们的瓜田，所以瓜长得很好;楚人好吃懒做，很少去浇灌他们的瓜，所以瓜长得不好。楚人心里记恨这件事，于是每天晚上偷偷去翻动、破坏他们的瓜秧，所以(梁国的)瓜总是枯死的。

　　谁知，梁人知道此事后，不仅没有兴师问罪，反而经常夜里跑去帮楚人的瓜田浇水，而且并不声张。久而久之，楚人终于为梁人“以德报怨”的做法深深感化，并拿出丰厚的礼物，向梁人表示友好。(取自《新序•杂事第四》)

　　场景二

　　靖康元年，康王赵构出使金国，行至磁州，与知州宗泽在城外的一个小庙门口叙谈，百姓们渐渐地围了上来，想听听知州大人跟王爷都说了些什么，直把赵构和宗泽的仪仗队围得水泄不通!这个时候，资政殿学土王云站出来了，对老百姓呵斥了一番，大概意思可能是：军国大事自有朝廷讨论，是你们能听的吗?都给我站在两旁，维持好秩序，不要惊动王爷!

　　岂料，王云先生话语方毕，老百姓立刻群情激奋，臭骂道：“奸贼!还装人呢!”不一会儿功夫，便将王云活活打死。(化用自《宋史》卷三七五本传)

　　看完这两个场景，肯定会有外国友人奇怪了，同样是中国的老百姓，为何时而信奉“以德报怨”，善良的一塌糊涂，时而又对“以暴易暴，以恶制恶”身体力行?!如此的天渊之别，不得不让人想起“斯塔夫里阿诺斯”的一句话：人性具有一种巨大的潜在性，会因为社会影响而具有多种表现形式。决定人类行为的不是他们的基因，而是他们所处的社会教给他们的行事方法。

　　亦即，“以德报怨”的宽容性和“以恶制恶”的劣根性决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或不可变更的特性，而是一种鼓励正义或鼓励邪恶的社会环境的产物。

　　“场景一”中的百姓为什么可以做到不计小过、大度包容甚至是以德报怨?细究其深藏于后的社会背景便不难发现!那便是梁国名臣“宋就”本人一向“风教遐被，德泽远洽，拯济含识”，边境上的老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几乎“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那里的老年人不用再为吃饭、看病忧虑，小孩子也不必为上不起学而苦恼，工作者都有“五险一金”，四方天平，鲜有剥削与欺诈。试问在这样一个社会大环境下，人性中的邪恶之门能不被最大限度的关闭吗?人与人之间能不“讲信修睦，和谐相处”吗?!谁会为“毁了几个小西瓜”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大动干戈甚至拼个你死我活?!

　　相反，人们如果处在恶政暴法之下，锱铢必较、偏执负气等等冷酷与残忍的一面便会表露的淋漓尽致。所以才会酿出“场景二”中的惨剧!

　　众所周知，北宋末年，朝廷昏乱失道，骄奢自恣，割地求和，蠹政害民。甚至就在赵构出使金国前夕，不少贪官污吏、奸商巨贾还恬不知耻的以“坚壁清野”为幌子，将磁州城外所有民房都扒掉了，很多老百姓因此被强制拆迁，流离失所，易子相食。

　　我们可以想见，彼刻老百姓对官方的怨怼之情，肯定已经达致心理无法负荷的极限。因此，只要时机一到，哪怕是“肉食者们”一句带刺的言语、一个挑衅的动作甚至一个蔑视的眼神，都足以掀起民众郁积已久的怒波恨海!

　　偏偏这个时候，代表大宋王朝官方形象的“康王”赵构来到了磁州!又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他的亲随跟班对基层百姓摆出了唯我独尊、颐指气使的臭架子!那么即使这个王云被挫骨扬灰，不也在情理之中吗?!

　　善治之下出贤良，恶政肆行现猛虎——诚哉斯言也!

　　小结：回眸当下，笔者并不想替成都男司机洗白，也没有能力对中国社会近几十年来的民生状况和幸福指数妄加评论，更没有闲情雅致默写出“当前我国个人极端暴力犯罪的特点及其防范原则”，只想谈几缕现在无时无刻如氤氲恶鬼般笼罩平民心灵的“雾霾”：1.无论工作怎样努力，总是得不到应有的职位和薪资;2.官僚主义、本本主义、形式主义无处不在;3.私人空间被压缩到几乎不存在的状态，自由被减至最低限度;4.在政治上缺乏社会参与和利益诉求话语权，时常“被代表”;5.自己仿佛被巨大的谎言包裹和吞噬，身心如陷囹圄，以致对一切风吹草动都感到惶恐和不安;6.觉得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都处于被监视和窥伺的状态，且所言所行经常被“罗织经”式挑剔和压迫;7.看不到任何“矛盾排查和化解机制”，正义总是迟到或缺席;8.家庭、校园、单位、社区、社会等对弱势群体的社会支持功能严重殆乏，社会政策总被作出有利于“资本大鳄”的解读。9.个人独立思考的权利不被保障，人性的尊严更是多面受敌，前途和命运都不由自己掌控。

　　以上种种，已令平民百姓过度压抑的情绪无处安放，甚至致使越来越多的“圆融”之人也不再相信什么“厚德载物，雅量容人”、“推己及人，方便法门”之类的崇高古训，而改为遵奉“你惹我一下，我就弄死你”的粗暴理念。国人那种“诚心和气，愉色婉言”的精神血脉似乎被抽空，而躯体中则被灌以越来越多的“硝化甘油”，能不一点就炸吗?!

　　是谁向我们撒下威猛暴烈的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