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效罗思鼎：张铁生——闻人小志（三）

　　看今天的应试教育，忆当年百万工农兵上大学，就绕不过一个响亮的名字，他就是张铁生，后文革时代被舆情称为的“白卷先生”。

　　张铁生，辽宁兴城人，1950年生，1968年10月中学毕业后去本县白塔公社枣山大队插队落户，因工作积极肯干，插队后不久即任枣山大队第四生产队队长。1973年参加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时，因解答不了试题而在空白试卷的背面写了一封“给尊敬领导的信”，在信中，张铁生诉说了自己在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发生矛盾时的心理冲突，倾诉他因不忍心放弃集体生产而躲到小屋里去复习功课，而导致文化考试成绩不理想的不满情绪，期盼能在入学的路阻上峰回路转。1973年7月19日，《辽宁日报》以《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为题刊登了张铁生的信，另加编者按语“这封信提出了教育战线上两条路线、两种思想斗争的一个重要问题，确实发人深思。”随后，全国各地报刊纷纷转载，张铁生一夜之间成了名噪全国的勇于交“白卷”的反潮流英雄。由此，同年秋天，张铁生被铁岭农学院畜牧兽医系录取并发展为学生党员。从此走向一个“反潮流”青年的道路。

　　1975年，四届人大在北京召开，他当选为人大常委，受到江青、王洪文等中央领导的接见。1975年8月，张铁生升任铁岭农学院核心小组副组长，党委副书记。1976年10月政局变化后，因涉嫌“帮派体系”中人被本院撤销所担任的党内外职务，并被开除党籍，被逮捕羁押。七年后的1983年被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阴谋颠覆政府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当年同为“反潮流”闻名的北京小学生黄帅因年龄关系，仅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一些歧视而逃过一劫，但福建给毛主席写信反映基层情况的李庆霖和张铁生都遭受到改开“法治”的惩处。

　　张铁生被法办的背景据传是因为这封信被毛远新发现后，他的命运从此改变。上了大学，突击入党，受到江青的亲切接见，江青称他是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并说“我要用这块石头打人了!”于是铁岭出来的张铁生没有像同城产出的名人本山大叔那样走红，而是命走背运，也享受到和昔日四位党和国家领导人同样的监禁待遇——其刑期从1976年羁押起算起，一个有志有为青年在辽宁省凌源监狱里度过了15个春秋。

　　1991年10月，张铁生终于期满走出监狱铁门，开始了他人生新的转折。同年11月4日，张铁生当年的几位要好的同学(包括后来成为其妻的董礼平在内)，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型生日晚会，订做的生日蛋糕上写着：祝铁生四十一岁生日快乐!张铁生被这深深的同学情谊感动了。半个月来，这些同学带他去登彩电塔，去卡拉ok歌舞厅，让他看一切新鲜的东西，体验所有全部的感受，为的是让他尽快适应外面的世界。

　　仗义每多屠狗辈，无良总是读书人。这些同学当年因受他牵连而饱经磨难，有的甚至几年没有给分配工作。可是，他们并没有嫉恨他，他们仍是他的挚友。十五年来，这些同学没有忘记他，他们多次去兴城看望他的母亲，替他尽一点孝心。这就是大普学历工农兵学员的一点情怀。

　　当年插队的枣山村的父老乡亲也牢牢记着这位把青春汗水和真诚留在这里的有为青年，听说他回来了，纷纷带着东西来看他。村里一位年高德劭的老爷子让儿子用自行车带着走了二十多里地，来看望这位当年的知青、当年的队长。给了张铁生重新向前的信心。

　　1976年12月，张铁生被押送回母校批斗后带走时，只有毕业后全班唯一留校工作的董礼平一人默默相送。在那个沉重的时刻，她多想上前去和昔日的老同学张铁生打个招呼，说上几句宽慰的话。可是，她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她只能在心里呼唤他的名字，祈祷他平安归来，期待着深藏心中的爱情有开花结果的一天。这一等，就是五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一年后，42岁的张铁生董礼平夫妇迎来了他们迟到的爱情结晶，一个八斤八两的千金。

　　为祝贺张董二人推迟了十五年的婚礼，凌源劳改二支队的政委、大队长一行五人，千里迢迢从凌源赶到兴城，还带来一条毛毯做贺礼。他们特意都穿了便衣，政委解释说：“我们是作为朋友来祝贺的。”

　　张铁生出狱后，几个月没有工作。当地政府把给他安排工作的事当作难题，一级一级往上交。就在张铁生最困难的时候，经一位校友介绍，他来到另一位老校友开办的饲料公司任职，公司为解决他们夫妻两地生活的问题，特地安排他在沈阳筹建办事处。

　　张铁生因此懂得了一个真理：比大海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宽广的是革命人的胸怀!他没有逃避现实，以其所学之长，和校友一起开始了服务三农的全新征程。

　　目前，张铁生所在的公司净资产已经过亿元，是拥有17家子公司的大集团。张铁生任集团公司商政总监兼监事会主席，并且还创办了一家自己投资的饲料公司。不知能否说明“白卷先生”并不是白卷的水平。

　　附录：

　　张铁生高考时的“白卷”满分作文

　　尊敬的领导：

　　书面考试的进行就这么过去了，对此，我有点感受，愿意向领导上谈一谈。

　　本人自1968年下乡以来，始终热衷于农业生产，全力于自己的本【质】工作。每天近18小时的繁重劳动和工作，不允许我搞业务复习。我的时间只在27号接到通知后，在考试期间，忙碌地翻读了一遍数学教材，对于几何题和今天此卷上的理化题眼瞪着，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不愿没有书本根据【的】胡答一气，免得领导判卷费时间。所以自己愿意遵守纪律，坚持始终，所以愿意老老实实地退场。说实话，对于那些多年来，不务正业，逍遥法外的浪荡书呆子们我是不服气的，而有着极大的【烦】感，考试被他们这群大学迷给垄断了。(他们的自由生活和为个人的努力，等于了我的为人民热忱忘我的劳苦工作和诚恳的心。人们把我送到这里来，谈些什么呢?总觉得实在委曲。)在这夏锄生产的当务之急，我不忍心放弃生产而不顾为着自己专到小屋子里面去，那是过于利己了吧。如果那样将受到自己为贫下中农事业的事业心和自己自我革命的良心的谴责，有一点我可以自我安慰，我没有为此而耽误集体的工作，我在队里是负全面、完全责任的。喜降春雨，人们实在的忙，在这个人与任何利益直【截】矛盾的情况下，这是一场斗争(可以说)我所苦闷的地方就在这里，几个小时的书面考试，可能将把我的入学资格取消，我也不再谈什么，总觉得实在的有说不出的感觉，我自幼的理想将全然被自己的工作所排斥了、代替了，这是我唯一强调的理由。

　　我是抱着新的招生制度和条件来参加学习班的。至于我的基础知识，考场就是我的母校，这里的老师们会知道的，记得还总算可以。今天的物理化学考题，虽然很浅，但我印象很浅，有2天的复习时间，我是能有保证把它答满分的。自己的政治面貌和家庭社会关系等都【清白如洗】，自我表现胜似黄牛，对于这这个城市长大的孩子，几年来真是锻炼极大，尤其是思想感情上和世界观的改造方面，可以说是一个飞跃。在这里我没有按要求和制度答卷(算不得什么基础知识和能力)，我感觉的并非可耻，可以勉强的应【负】一下嘛，翻书也能得它几十分嘛!?(没有意思)但那样作，我心是不太愉快的。我所感到荣幸的只是能在新教育制度之下，在贫下中农和领导干部们的满意地推签之下，参加了这次学习班。

　　(我所理想和要求的，希望各级领导在这次入考学生之中，能对我这个小队长加以考虑为盼!)

　　白塔公社考生　张铁生

　　一九七三年六月三十日

　　附注：此信是1973年辽宁知青张铁生在参加高校入学文化考试时写在理化试卷背后的一封信。信中粗方括号内的错讹文字，当年发表时保留了原貌;圆括号中的文字是当年发表时被删节的内容。

　　张铁生在写此信之前，已经参加了语文、数学考试。考试均为开卷，允许翻书。张铁生此次考试的成绩是：语文：38分，数学：61分，理化：6分。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学习<为人民服务>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