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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黑与白》第二部卷六第二章

作者:刘继明  更新时间:2024-10-14 07:26:38  来源:黑与白读书会  责任编辑:复兴网

第二部 卷六
第二章

  1. 女助理

  武公祠落成典礼没过几天,招聘的人员就陆陆续续到位了。静修部、贵宾部、保安部、餐饮部、财务部……这么多机构,可比当年在邳镇开诊所的规模大多了。武伯仲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他毕竟不年轻了。杜威安慰他说:“干爹,你只管炼丹药,研习大法,管理上的杂事不用你操心,我已经为你物色好了一个助理,你就放心吧!”

  “助理”是许多大老板和明星身边不可缺少的角色,武伯仲念叨着这个时髦词儿,咕哝道:“这么大的产业,除非交给你,哪个‘助理’我也不放心!”

  “交给我?干爹你搞没搞错啊?杂志社的工作我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管你这摊子事?”杜威指着自己的鼻子噗嗤一笑,“再说了,跟杂志社相比,武公祠这点儿事算不了啥,你难道让我丢下西瓜捡芝麻?”

  武伯仲当然知道杂志社才是杜威的大事业,可除了杜威,他身边还有谁值得自己信任呢?

  杜威像小时候那样调皮地对他扮了个鬼脸,说:“干爹,你就放心吧,我给你物色的这个人,论学历,讲能力,哪一点儿都不会比我差……”

  武伯仲见杜威一副神秘的样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免有几分好奇,但想到杜威平时说话做事喜欢夸大其词,也就没有放在心里。没想到,过了几天,杜威真的带着那个“助理”上了凤凰岛。那天上午,他正在三楼的静修室里静坐,保安部长黑三走进来小声报告说:“大师,杜总来了。”

  他早已吩咐过下属,静坐期间,任何人不可打扰,除非来的重要客人和重要事务。杜威是他的干儿子,而且前些天才来过武公祠,自然谈不上是“重要客人”,也不会有“重要事情”。“让他在会客室喝会儿茶,我坐完这个时辰再出去。”他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闭着眼睛说。

  “可是,大师……”黑三挺胸收腹站在原地,保持着标准的军人姿势,没有退出的意思。

  这个新上任的保安部长黑三是岛主聂长海的表弟,三十多岁,在武警当过兵,原本在省城一家国企当保安,前两年企业倒闭,他便失业了。这次武公祠招聘保安部长,聂长海就把他推荐来了。武伯仲虽说是看了岛主的面子,但这个黑三五大三粗,健壮得像头牯牛,一张马脸黑得像锅底,布满了疙疙瘩瘩的小麻子,看上去凶神恶煞的。黑三在部队时练过散打,当面表演了一套少林拳,拳脚虎虎生风,赤手空拳对付三五个人不在话下,当这个保安部长倒也不错。履职以来,黑三每天除了训练新上岗的保安,就是负责他的安保。这是武伯仲给他的重要任务。只要他走出武公祠去岛上或县城办事,黑三便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平时,黑三总是穿着一身黑衣裤褂,打着绑腿,走路双脚生风,说话办事也干净利索、忠心耿耿,实际上成了他的私人保镖。

  此刻,武伯仲微微睁开眼睛,瞥了黑三一眼,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由皱了皱眉头,“可是什么?”

  “杜总说,他给您把助理带来了……”

  武伯仲一听到“助理”两个字,轻轻哦了一声,我儿不愧是省级杂志社的社长,办事效率高。他想,将丹田深处的气缓缓吁出胸腔,把双手从腹部拿开,站起身来,随着黑三朝静修室外面走去。

  会客室就在静修室隔壁,一抬腿就到了。武伯仲一进门,就看见杜威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沙发上小声说话。那女子面若凝脂,眉如柳叶,身材高挑而不失丰满,穿着一套银灰色的职业套裙,见武伯仲进去,礼貌地转过脸来。

  “干爹,这就是我给你聘请的助理。”杜威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说,“她叫许可,东江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

  “大师,您好!”许可站起身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冷凝如水,让人想到冷若冰霜这个词儿。

  “许可原来在楚韵集团工作,是我挖过来的!”

  楚韵集团是省城的大公司。杜威的话听起来像是表功。武伯仲顺着他的话说:“嗯嗯好,只怕我这儿庙小,委屈许小姐啰。”

  “干爹,我和许可以前在东大时就认识,她还帮过我不少忙呢!”杜威说,“她在楚韵集团接触的都是大老板,可以拉来不少KTV会员……”

  “KTV会员”是杜威给武伯仲出的主意,专门面向那些有钱人的,每人年费三到五万,目前入会的寥寥无几,如果杜威的话当真,倒是求之不得。何况面前的女子如此美艳,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遇见过的那些“尤物”。从国军的师座夫人,到共军军长的女儿,都是这样的尤物,这辈子他遇见过不少,每一次都让他心荡神摇,忍不住犯错误,差点儿把命都丢了,虽九死而犹未悔。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如果遇见“尤物”,他也保不住自己不会再犯错误。就像他看见大弟子宗天一的太太梦菲时那样。这个许可……听杜威的口气,俩人之间关系似乎不一般。武伯仲及时收住了自己野马一样狂奔的念头。

  “嗯嗯,许小姐,有你辅佐,老朽就放心了,今后,武公祠和元极研究会的事儿都交给你,我也好腾出精力修炼和传授大法……”武伯仲握住许可伸过来的手,轻轻摩挲着。这双手真白,真软乎,像一条小蛇往人的心里钻,痒痒的。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痒痒呢?“至于待遇么,”他刚说出口,就被许可打断了,“大师,我来武公祠,可不是为了待遇。”她莞尔一笑,“我看中的是凤凰岛的环境,我曾经有个梦想,找一个像桃花源那样的地方,像海子说的那样,关心粮食和蔬菜,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凤凰岛虽然不是面朝大海,但四面环湖也很好……”

  “海子……是谁?”武伯仲问杜威。

  “一位诗人,前几年卧轨自杀了……”

  “哦哦,诗人,我曾认识一两个,都不是啥好东西……”他满脸鄙夷地咕哝了一句,“没有一种死是真正的死,因为每一种死都打开一扇新的门,它是一个开始。”这句话同样来自奥修的一本书。他忽然觉得跟这个新来的女助理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些。

  “我陪你去岛上走走吧,”杜威提议道,见许可有些犹豫,便对武伯仲说,“干爹,我陪许可先熟悉熟悉岛上的环境,让她尽快进入工作……”

  “哦哦好,去吧!”武伯仲说。他目送杜威和女助理双双走出会客室,愣怔了片刻。许可。他反复咀嚼着女助理的名字,似乎第一次体会到青春和美貌对一个老人意味着什么,即使他是“大师”,面对的是儿子杜威,也无法遏制住内心深处的妒忌……

  2. 许可

  读者可能知道了,杜威给武伯仲聘请的这位女助理许可不是别人,就是以前的东江大学浪淘沙文学社社长栗红。

  自从东江大学摄影班毕业后,杜威就没有再见过栗红。但关于这位漂亮的中文系才女的传闻,他可没少听说。先是听说栗红的父亲因贪污被判刑,不久在狱中自杀身亡,母亲也被隔离审查,栗红和郎涛教授的恋爱关系吹了,毕业分配也受到了影响,没有一家正式用人单位愿意接受她,最后只好去没有正式编制的民办大学东江经济管理学院广播台当了播音员。后来听宗天一说,在东江经济管理学院上学的帅哥巴东爱上了栗红,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吹了,据说是栗红蹬了巴东,跟一位省领导的儿子好上了。巴东一气之下,毕业后就离开省城,去了北京……

  从那以后,杜威就再也没听说过栗红的任何消息,直到前两年,楚韵集团答应给杂志社一笔赞助。楚韵集团是一家娱乐产业为主的大公司,控制着省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歌舞厅和洗浴城,老板叫张小波,杜威是通过“老爷子”宋乾坤认识他的。张小波的父亲以前是宋乾坤的部下,显然是看“老爷子”的面子,才给了杂志社10万元赞助。那是杜威出任《大众艺术》杂志社社长后,杂志社收到的最大一笔赞助款。不仅如此,杜威去楚韵集团取支票时,张小波还请他吃了一顿饭。

  来楚韵娱乐城消费的人非富即贵,大江市有钱有身份的男人,如果没去过几次简直都不好意思对人说。洗浴城的“小姐”都是从省城各大学挑选的女大学生以及艺术院团的演员。杜威曾经请客户去楚韵娱乐城消费过两次,“小姐”个个花貌月容,风情万种,让人流连忘返。除此之外,一楼的“海底捞”是省城最好的海鲜餐厅,食材都是用专机从香港和海南空运过来的……

  那顿饭虽说是“便饭”,但在杜威看来已经够排场了,张小波不仅点了满桌的海鲜,还叫来集团副总兼财务总监和几个部门经理作陪。这显然是看了“老爷子”的面子。在省城的生意场和娱乐场,张小波的名头大得吓死人,一般人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甭说找他“赞助”了。

  张小波比杜威还小几岁,身高不到一米六,秃头,腿短,留着两撇小胡子,手腕和脖子上都戴满了金银首饰,走路时腆着个啤酒肚一晃一晃的,像只企鹅,乍一看像电影里的黑社会头目。

  那天刚在包厢里落座,坐在主位的张小波就拿出手机打电话,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也过来陪陪客人”,就把电话挂断了。原本坐张小波左边的财务总监显然明白他给谁打的电话,一声不响地让出位置,坐到另一个位子上去了。杜威见状,知道来人跟张小波的关系非同一般。

  大约过了五分钟,包厢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美女,虽然穿着黑色的职业裙装,但那高挑婀娜的身材,足以惊艳四座。

  杜威侧面朝着包厢大门,因此没有看清楚她的面孔。她径直走到那个空位子坐下后,张小波介绍道:“这是我们集团的娱乐总监许可,这是《大众艺术》杂志社的社长杜……”

  还没介绍完,美女转过脸来,杜威不禁吃了一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栗红。

  “怎么是你……许可?”面对着这位昔日的东江大学文学社社长和《浪淘沙》主编,杜威一时反应不过来。

  但许可似乎对这次戏剧性的邂逅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很意外吧,杜社长?”

  杜威从“杜社长”三个字,听出了一丝讥讽的味道。他想起以前听到的关于栗红的那些传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小波狐疑地问:“怎么,你俩认识?”

  “哦,我们是校友,”杜威支吾道,“我在东大摄影班时,许、许可帮忙给我在《浪淘沙》杂志上出过一期专辑……”

  “哈哈,我忘了你还是个摄影家呢!”张小波拍了拍光秃秃的脑袋。第一次见面时,杜威就曾把自己新出的一本摄影作品集送给了他。

  那天,杜威喝了不少酒,他和张小波两个人就干掉了两瓶五粮液。后来他有点醉了,举起杯子要跟许可碰杯,却被她拒绝了,席间,许可几乎滴酒不沾,只是不停地给身边的张小波往碗里夹菜,张小波的手机响时,还替他接电话,可见两人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

  散席时,杜威已经醉得走不动路了,张小波也醉了,是许可扶着他走出包厢的。张小波满嘴酒气地对杜威说:“老杜,你以后来娱乐城消费,直接找许可,让她给你打半折。”还吩咐许可,“老杜是宋老的人,宋老知道不?我爸的老上级,不能把他当外人,听见没?……”

  但分手时,许可跟杜威连“再见”也没道一声,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仿佛他们以前从来就不曾认识似的,就像她现在的名字“许可”, 同东江大学的那个栗红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从楚韵娱乐城回来后,杜威满脑子都是许可的影子。他想起当年的栗红多么美丽大方、光彩照人,再加上出众的才华和干部家庭背景,杜威除了巴结奉承,不敢有半点非分之念,栗红在《浪淘沙》上发表他的摄影作品专辑,那是他请当时正在东大作家班的宋晓帆推荐的,他曾给宋晓帆拍过艺术写真照,有一张被栗红选中做了《浪淘沙》的封面照片,后来,宋晓帆请杜威去给她父亲修复老照片,他由此结识了一生中最重要的“贵人”——宋乾坤。而这一切,似乎都闪动着栗红的影子。谁想到她的命运后来会发生那一系列逆转呢?杜威心里感慨不已。也许跟他曾经从事的摄影职业有关,杜威对凡是在自己镜头下出现过的漂亮女人仿佛占有过似的,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作为摄影师,他似乎有一种特异功能,眼睛像X光一样把女人身上的衣服剥得精光,出现在他的相机镜头下的实际上是一具具美丽女人的胴体。

  杜威曾经给栗红拍过照片,因此等于见过她的躶体,在他的潜意识中,也把栗红当成了自己占有过的女人。这当然是幻觉,是一种职业病。很长时间,杜威都曾为这种幻觉困扰,难以自拔。他收藏有无数张女人的写真照片,并且经常对着这些照片自渎,那时杜威和姜黎黎刚结婚不久,有一次,杜威收藏的女人照片被姜黎黎发现了,姜黎黎不仅把他臭骂了一通,还把那些照片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其中就有栗红和顾筝的照片……

  后来,杜威又去过两次楚韵娱乐城的夜总会,两次他都没有找小姐。从桑拿间出来,就在贵宾包厢喝茶,一喝就是半天。领班问他要不要叫个小姐,艺校毕业的,才十七岁。领班的口气暧昧,杜威明白她的意思。上次来娱乐城,杜威叫了两个小姐,也是十七岁,而他请来的那个客人已经五十多了。但这一次,他不想叫“小姐”,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见见栗红。“你能把许可叫来么?”他说。

  “许……可?”领班一愣,“你要许总来陪你?你有病啊?”领班瞪他一眼,气咻咻地走了。

  第二次,换了个领班。杜威提出了同样的要求。这次他说:“我和你们许总是朋友,你能叫她过来一下吗?”

  领班犹豫一下,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许可来了。像上次那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裙,表情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杜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想跟你聊聊,栗红,”杜威说。“你别忘了,我也是浪淘沙文学社社员呢……”

  “对不起,这儿没有什么栗红,我叫许可。”她打断杜威,冷冰冰地说,“如果你想叙旧,大概找错人了。”说罢转身要走。

  “我听说巴东去北京了,你就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吗?”杜威对着她的背影,试探地说,“还有顾筝,告诉你吧,我曾经喜欢过她……”

  许可像是被一支箭射中似地站住了。少顷,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谁的消息我也不想知道。”

  许可脸上显出他曾经熟悉的那种高傲神情,杜威一时语塞。

  “谢谢你照顾娱乐城的生意,也欢迎你再来,”许可用当过播音员的标准普通话说,“如果是生意上的事儿你也可以找我或者张总,如果跟生意无关,恕不奉陪……”说完,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到杜威面前的茶几上,转身走出了包厢。

  从那以后,杜威再也没有去过楚韵娱乐城。那段时间,杂志社和娘子区政府在凤凰岛的两个合作项目已经上马,还有干爹武伯仲刚竣工不久的武公祠,都需要他操心,他几乎三天两头往凤凰岛跑,也就把许可忘到一边去了。大约过了半年,杜威忽然在报上看到一条消息,《楚韵集团被查封,负责人张某被警方拘捕》,他不禁大吃了一惊。消息十分简短,只说该企业“涉嫌违法”,具体原因却只字未提。以楚韵集团和张小波的背景,突然遭此变故,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由于楚韵集团给《大众艺术》杂志社赞助过十万元,杜威担心受到牵连,有点儿不安,过了一阵子,见没有人找他,心里才踏实下来。有一天收拾办公桌,杜威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看见上面的“许可”两个字,不由发了一阵呆。楚韵娱乐城被查封,许可这个“娱乐总监”大概也脱不了干系,她怎么样?无论如何,她曾经帮过我,而且跟顾筝一样都曾是自己的“梦中情人”。一种怜香惜玉的感情驱使着杜威,照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听。第二次也是如此。他不死心,又拨了第三次。这次终于有人接了。是她所熟悉的许可,不,是栗红的声音,冷漠,高傲,还带着一种警惕和戒备。

  “是栗……红吗?”杜威话刚出口,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想起上次栗红的“警告”,暗自苦笑了一下,再次拔通了电话:“是许可吗?”

  对方沉默着,没有回答,谢天谢地,她总算没挂断电话。“我是杜威。”他知道许可已经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但还是自报姓名道。

  “你有什么事儿?”许可还是那么冷漠。

  “没什么事,我只是担心你……”他吞吞吐吐地说。

  “担心我没有像张小波那样坐牢是吧?”听到这讥诮的语气,杜威倒不知怎么回答了,他甚至觉得许可的话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显然,许可没有受到牵连,杜威放心了些。但不管怎样,公司被查封,老板被拘,作为雇员,许可眼下的处境不会太好,至少是暂时失去了工作。杜威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你现在在哪儿?”他问。

  “你想干什么?”许可依然那副戒备的语气。

  “不、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见见你……”杜威说。许可再次沉默下来,那一刻,杜威生怕她挂断电话,好在过了一会儿,许可说话了,“好吧。”并告诉了他一个地址。

  在开车去见许可的路上,杜威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何不把许可介绍给干爹武伯仲呢?最近一段时间,他正在为给干爹物色一个合适的助理发愁。而现在,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许可更合适的人选了。这样既帮助了许可,又帮助了干爹,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杜威心里升起一股近乎崇高的感情。他差不多被自己感动了。那会儿,他对许可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3. 在码头

  有一天,杜威突然接到干爹武伯仲的电话:“自从来到凤凰岛后,我就没见过你妈,昨天我梦见她了,比以前老了很多。我想把她接来住几天……”

  杜威心里往下一沉。他觉得干爹的声音有些苍老,而之前他从未觉得干爹老了。杜威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自从调回省城后,由于工作忙,难得回楚州见一次母亲,妻子姜黎黎脾气大,婆媳俩合不来,平时姜黎黎和孩子都住在工人文化宫分配的一套住房里。母亲仍然住在城南文景街的那套老宅,一个人过倒也清净,只是年纪大了,杜威有些不放心。此刻听干爹说想把母亲接来住段时间,他觉得正中下怀。

  过了几天,杜威就回楚州接母亲去了。

  杜威和母亲上岛那天,武伯仲一大早就起床了。他像往常那样在静修室打坐半个时辰,吃了厨房送来的早餐,一碗小米粥,一杯牛奶,一根油条,再加两块腐乳和半只糖醋蒜瓣,然后换上平时给学员讲法传道或接待重要客人才穿的那套藏青色丝绵唐装,还用剪刀修剪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胡子。

  自从来凤凰岛后,武伯仲就蓄起了长发和胡子。满头白发和一袭垂到胸前的雪白长髯,再加上那套丝绵唐装,使他看上去精神矍铄,颇有些仙风道骨。

  下楼时,他碰上了刚上班的许可。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助理十分敬业,不仅每天准时上班,而且上班后第一件事便是向他“请安”,顺便汇报一下当天的工作计划。据说这是她以前在省城大公司时养成的习惯。

  这会儿,许可见他要下楼,略有些诧异,问要不要她陪同,他每次出门,哪怕是在岛上散会儿步,都有人随行或陪同。这也是许可上任后订的规矩。“大师的安全……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许可在武公祠员工大会上再三强调,而且要求黑三给他安排两个专职保镖,“全天候保卫,不能留下任何隐患。”但他拒绝了,“咱们人手少,专职保镖就算了,让黑三跟着我就行啦。”但他还是对许可的细心表示满意。这个助理不仅颜值和学历高,工作能力强,而且十分敬业。上任没多久,武公祠便被管理得井井有条,修炼元极功的人也增加了不少,看来杜威的眼光不错……

  此刻,武伯仲掀起眼皮打量着许可,跟所有女员工一样,许可穿着一套蜡染棉布套裙,红底兰花图案,再配上那高挑丰满的身材,看上去十分妖娆。武伯仲的眼皮跳了一下,移开视线。让一个大美女跟在身边,“大小姐”见了会怎么想?他随即摇了摇头,“我去码头接个客人,一会儿的工夫,你忙你的工作吧,有黑三跟着我就行了……”

  武伯仲来到楼下,黑三已经开着电瓶车在等候他了。这辆电瓶车是前不久才购买的,平时用来接送学员。从岛外来武公祠修炼元极大法的人越来越多,一辆电动车不够,最近又订了一辆。此刻,停在楼下的就是这辆新电瓶车。由于刚出厂运上岛,电瓶车周身闪闪发亮,一尘不染,车蓬上挂着珠帘和一串小红灯笼,充满了喜庆色彩。

  从凤凰岛山顶到湖边码头的水泥路刚竣工不久,这是上次郎副区长来参加武公祠落成典礼的直接成果。当然,岛主聂长海也功不可没。没有他动员岛上的村民参加施工,这条路也不会这么快就修好。武伯仲坐着电瓶车往小龙山下驶去时忽然想,应该组织员工为“大小姐”举行一个欢迎仪式,于是,他掏出手机,给女助理许可打了个电话。安排完这件事,他心里被一种特殊的感觉占据了,仿佛他不是去迎接一个几十年前的老相好,而是像一个新郎那样去迎娶刚过门的新娘……

  正值五月下旬,天气开始有几分炎热了。继凤凰岛度假村之后,最近又有两家旅游项目破土动工,岛上生长得最茂盛的椿树以及庄稼成片成片地倒下、消失,陆陆续续变成了工地。挖掘机和打桩机的轰鸣一天响到晚,半夜才消停下来。空气中氤氲着椿树被砍伐后流淌出来的乳胶的腥臭味,从工地一直弥漫到湖上,才渐渐消散。

  湖边码头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班渡船停靠,上船下船的旅客络绎不绝、川流不息。武伯仲让黑三把电瓶车开到码头不远的停车场去,自己先下了车,站在湖边向湖上翘首眺望,娘子湖烟波浩淼,对面县城的轮廓依稀可见。湖面上空荡荡的,下一班渡船还有一段时间。

  上午的阳光十分耀眼,晒到人身上炙热起来。黑三停好电瓶车回来了,手里拎了一把折叠椅,在武伯仲面前打开,请他坐下。

  黑三每次陪他出行,总是随身带着这把折叠椅,另加一把遮阳伞。他刚在折叠椅上坐下,黑三就叭地撑开了那把大阳伞,白晃晃的太阳被挡在外面,整个人顿时觉得阴凉下来。

  几个在码头上等渡船的人远远地看见了坐在遮阳伞下面的武伯仲,慢慢走过来,老远就向他恭恭敬敬地行鞠躬礼。

  武伯仲认出他们是岛上的村民,也在修炼元极功。他欠欠身,拱拱手,以示回礼。

  “大师,去县城吗?”其中一个上年纪的村民问。

  “不,我等个客人。”他简短地回答,同时把目光投向湖面。影影绰绰,湖上出现了一艘机船的影子。

  黑三用手搭起凉棚望了望,咕哝道:“渡船来了。”

  船驶近时,却不是渡船,而是一艘满载水泥钢筋的驳船。这两年,随着度假村的上马,从县城开往凤凰岛的驳船日益增多,都是往岛上运建筑材料的。修建武公祠的砖瓦水泥也都是这些驳船运上岛的。驳船停靠的货运码头紧挨着客运码头,旅客货物互相混杂,码头上乱糟糟的,几乎变成了一个集贸市场。据说不久还要开通渡轮,这样,从县城和省城来的车辆就可以搭乘渡轮直接开上凤凰岛了。

  大约过了近半个小时,渡船终于靠岸了。

  当武伯仲看见杜威搀扶着一个年老的妇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向码头上走来时,不由自主地从折叠椅上站起了身。那妇人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裤褂,满头青丝梳得一丝不乱,在脑后绾成一个漂亮的发髻,身体微胖,腰板却挺得很直,让人想象得出她年轻时曾经有过的曼妙体态。那张面孔圆润白皙,像一轮满月,看不到多少衰老的迹象。眼睛四周尽管布满细密皱纹,但双眸顾盼时,竟有一种少女般的妩媚……

  刹那间,武伯仲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楚州城,在那座幽静的四合院,第一次见到詹大小姐时的情景。

  他不禁脱口而出叫一声:“大小姐……”

  声音很大。走到近前的杜威和他的母亲都听到了。母子俩都有些讶异地望着武伯仲,仿佛对方认错人或叫错了。尤其那个被儿子搀着的母亲,端庄的脸上掠过一缕红晕,似乎有些腼腆,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叫道:“老武……”

  杜威看见干爹武伯仲向母亲走过来,这才松开搀扶着母亲的手。一刹那间,他也变成了楚州城文景街上那个失怙的少年。

  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码头上人来人往,除了杜威和旁边撑着阳伞的黑三,没有别人注意到这一幕。

  4. 团聚

  “一家子终于团聚了……”

  听到这句话,武伯仲心里忍不住一颤。“大小姐,你可算承认咱们是一家人了,”他喃喃道,“为这句话,我等了快一辈子啦。”

  “大小姐”却不接话茬儿,嗔怪地瞟了他一眼,埋怨道:“老武,我都是七十几的老太太了,你别当着孩子和外人‘大小姐大小姐’的叫……”

  “七十几?”他故作惊讶地说,“在我眼里,你还跟当年我第一次见到时那么迷人……”

  “你倒是没变,老不正经的!”她轻声骂了一句,嘴角却显出一缕浅浅的笑意。“也是,你本来就比我小么。”

  “你比我大三岁呢,大小姐。”他嘿嘿笑了两声,“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杜威就是咱们的金砖,可惜他姓杜,不姓武。”

  “你别不知足,当心杜福从水里爬上来找你索命……”

  “呵呵,老杜可不能怨我,他自己不行,如果不是我出手帮忙,他们杜家可就真绝后了!”

  “哼,谁知你出手帮了多少良家妇女?”她白了他一眼,“你炼的那些丹药其实就是骗人,女人吃了浑身燥热,睡不着觉……老武,你老实交代,这么多年你到底睡了多少女人?”

  尽管是半真半假的口气,那双依然妩媚的眼睛却有点儿咄咄逼人。

  “大小姐……”他狡黠地支吾着。这样的问题,“大小姐”以前问过不止一次,他从不正面回答。他也知道她并不指望自己回答,她之所以不厌其烦地问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出于怀疑,倒不如说是好奇和惊叹。他还记得第一次爬到“大小姐”床上,听到她大汗淋漓之后说的那句话:“我和杜福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比不上跟你过一夜……”说着,她竟然把脸埋趴在自己怀里呜呜哭了。她把他那条比一般男人粗壮许多的男根握在手里,一遍一遍地亲着,惊叹道:“天哪,这比老杜的大多了,像孙悟空的金箍棒……”

  在他行走江湖睡过的女人中,的确很少有女人不为他那根非凡的“金箍棒”而惊叹的。她们中间甚至流传过一句顺口溜:“老武的鸡巴,沙牛的逼”,在乡间,“沙牛”即母牛,那意思是他的鸡巴大得可以跟母牛交配。从前,他曾经为自己拥有祖传的医术而自豪,但那以后,他觉得拥有一根令女人销魂的“鸡巴”同样值得自豪。他望着“大小姐”那张像雨后梨花一样美丽的面孔,第一次体会到征服女人后的快感,这种感觉,只有在以前跟两位上司的太太和女儿在一起时曾经产生过。对他来说,那是两次让他刻骨铭心,也是他命运发生逆转的经历,第一次使他差点儿被国军的师长枪毙,第二次他被开除解放军军籍,从一个堂堂的上尉军医沦为了以专治不孕不育为生的江湖游医。他知道,他是真正爱上“大小姐”了。而以前尽管他同样以治疗不孕不育为名睡过不计其数的女人,却从未有这种感觉。

  从那以后,他每次在外面游荡了一段日子后,回到楚州城南门文景街上那座四合院时,竟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他真的离不开“大小姐”了,当然,“大小姐”也越来越离不开他。每次他离开时间长了些,她都像盼星星盼月亮。有一次,他们在床上欢畅淋漓之后,她像发现什么秘密似地说:“我总算知道你为啥喜欢吃乌龟了,因为那东西壮阳,对吗?”

  他眼珠一转,反问道:“我让老杜也吃了,他怎么不行呢?”

  “大小姐”被问住了,脸红通通的,显得娇羞可人,更加妩媚。他想,我老武何德何能,让我遇上了世上这样少有的尤物,这大概就是传说的幸福吧!而一个给自己带来幸福的女人是值得自己珍惜,甚至敬重的。更何况,“大小姐”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小子。虽然不姓“武”,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呢!细想起来,他睡过的女人生育的那些孩子也都是他的骨血,可他从未像在杜威出生后,真正有一种做父亲的感觉。说到底,那些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个诊治对象或生育工具,而“大小姐”是他喜欢的女人。在共产党队伍里,跟爱的女人结婚叫“爱人”。他和“大小姐”尽管不是明媒正娶,但在内心深处,早就把她当成爱人,把杜威当作自己的亲骨肉了……

  其实,武伯仲这辈子到底睡了多少女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都老太太了,还问起这个,呵呵,“大小姐”这是妒忌,说明她心里有我呢!他想,我睡了多少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里只有“大小姐”,我们是“一家人”呢!

  紧挨着武伯仲的“寝宫”和静修室有一间客房,是按照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标准设计的,装修极为豪华,从灯具到盥洗间器具都是从国外进口的。他把“大小姐”安排住在客房里,许可还挑选了一个叫丫丫的女服务员给“大小姐”当“丫鬟”,服侍她的起居。丫丫模样水灵,人也灵活,是岛上人家的孩子,才十六岁。这当然也是他吩咐助理安排的。

  当许可把丫丫带到“大小姐”面前时,她一个劲地摇头,“丫鬟?你真把我当大小姐了?”

  武伯仲说:“你本来就是大小姐么!”

  但她还是像小姑娘似的一个劲地摇头,“我是老了,可还没到不能动让人伺候的地步,不要不要!”坚持要“退货”:“姑娘,你回去吧,以前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武伯仲见她的大小姐脾气真犯了,只好让步,“好吧,起居上的事就算了,不过要是出游,丫丫可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这岛上可不像在城里,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我咋向杜威交代……”

  许可也在旁边附和:“是呀,老夫人。大师的心意您就领了吧!”

  也许是“老夫人”这个新鲜的称呼,“大小姐”把目光转向许可,从上到下地端量着,哦了一声。“你就是那个助理?听杜威说,这武公祠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打理,你很能干……”

  许可垂下眼睑道:“老夫人过奖了。”

  等许可领着丫丫离开后。“大小姐”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个助理很会说话,人长得也俊……”

  武伯仲觉得她话里有话,就打着哈哈说:“嗯嗯,杜威推荐来的,那还有错儿?”

  “大小姐”在武公祠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有点憋不住了,要去岛上走走。这自然也是武伯仲早就安排好的议程,不仅他亲自陪同,还让助理许可和丫丫也一起随行。黑三开着电瓶车,拉着他们在岛上游逛。凤凰岛巴掌大那么点地方,两天的工夫,旮旮旯旯就都逛遍了。

  每到一处,丫丫和许可便给“大小姐”打着遮阳伞,一左一右,形影不离地跟着。

  “这可真是个世外桃源,空气好,养人……”“大小姐”一路赞不绝口。

  “那你就多住一阵子。”武伯仲顺着她的话说,“别看岛上人大多很穷,长寿的可多了,百岁老人就好几个……”

  她含糊地嗯嗯着,蹙起那两道仍然好看的眉毛,“就是有点嘈杂,听,咚咚咚,那是什么声音?”

  武伯仲侧耳倾听了一下:“哦,那是度假村工地的打桩机,凤凰岛要建设旅游岛,除了度假村,观光农业园马上也要开工,等这几年建设高峰期过去就安静了。”

  她蹙着眉毛,嘟哝道:“好好的一个岛子,搞啥旅游岛?”武伯仲本来想说,这度假村可是咱们的儿子杜威引进的项目,但看了看旁边的许可,终于没有说。

  第三天,岛主聂长海在家里设宴为“大小姐”接风。岛主媳妇小满会做饭是出了名的,从省城和县城来的领导和客人大多品尝过岛主媳妇的手艺。那天,岛主家的两层小楼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客人把一楼的客厅都挤满了,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香气扑鼻的菜肴。按照岛上的礼俗,聂长海让武伯仲和“大小姐”坐在上首,席间请武伯仲表演“隔空取蛇”:“大师,这桌酒席就缺一道龙凤呈祥呢!”

  武公祠建成开业后,岛主媳妇小满就被聘请去当了掌勺大厨,所谓“龙凤呈祥”,俗话说就是清蒸蛇肉,是岛主媳妇最拿手的一道菜。在凤凰岛,蛇被叫做“小龙”。

  自从大师的名声远播岛内外之后,武伯仲很少再表演“隔空取蛇”,更何况今天有“大小姐”在场。他再三推诿,后来,还是“大小姐”一句话给他解了围:“罢了,我见了蛇就害怕……”

  席间,从厨房里突然蹦蹦跳跳地跑出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一边叫着“爸爸”,一边往岛主聂长海怀里扑。

  聂长海赶紧放下筷子,把孩子抱起来,冲坐在上首的武伯仲说:“娃,快叫武爷爷,如果没有爷爷,你还不一定能来到这个世界呢!”

  那孩子抬起头,瞪大两只乌黑的眼睛望着武伯仲,一声不吭。

  这天晚上,从岛主的家宴回到武公祠后,武伯仲在自己的“寝宫”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他忍不住爬起床,连电灯也不开,摸摸索索地往隔壁客房走去。敲了两下,客房门就开了。

  “大小姐”穿着一件宽松的猩红色丝绸睡衣,站在门口,“这么晚了,咋还没睡?”

  他贴着半开的门缝往里走去,咕哝道:“喝多了酒,你不也没睡么?”

  “大小姐”犹豫了一下,也跟过来,走到床边,正要开灯,被他捉住了手,“别开灯了,就这样……”他气喘吁吁地说,手使了使劲,“大小姐”就像一只口袋往他身上软绵绵地贴过来。

  当两个人的身体挨在一起时,他觉得“大小姐”的肌肤像丝绸那样光滑,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个曾经令无数女人春心荡漾的男根像弹簧似的啪地竖立,忽然变得像年轻时候那样力大无穷起来。他一句话不说,就把“大小姐”按倒在那张一米八宽的大床上。

  “老武,我都七十多岁了,你疯啦……”“大小姐”惊叫着,两只手却像铁爪子那样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

  后来,他们终于从一场和风细雨中平静下来。毕竟老了,不能像年轻时那样来一场狂风暴雨了。“你可一点不像七十多岁……”他抚摸着那对有些下垂却仍然很丰满的乳房咕哝道。

  “你还像当初那样壮实,看来你没少吃那些丹药。”“大小姐”说,“这些年,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

  他正色道:“我不是祸害她们,是救她们,如果我不帮忙,她们可就被男人休了……”

  “大小姐”啐了他一口:“老武,你脸皮真厚。今天在岛主家吃饭时,我看见那孩子和你长得很像,跟杜威一样,也长着一双鹰眼……是不是你的种?”他没有回答,“大小姐”又说:“还有那个许可,她不仅长得漂亮,心机也很深,你可得小心点儿……”

  他哭笑不得,说:“你想哪儿去了,许可是杜威介绍来的。”

  提到杜威,“大小姐”果然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

  他打断说:“有我在,你还担心啥?”

  “大小姐”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怕杜威被你带坏……最近我经常梦见我爹,还有郭达和杜福。当初,爹把我嫁给郭旅长,可还没正式完婚,我就和杜福好上了。后来,我和杜福冲破我爹的阻扰终于走到一起,过了十几年恩爱的日子,可后来碰上了你这个江湖骗子,又偷偷跟你好上了,生下了杜威,结果把杜福给气得投了护城河。我爹也是被我气死的。这辈子,我对不起他们。我是个不贞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杜威,我都没有脸活下去了……”

  说到这儿,“大小姐”突然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哭声听起来有些苍凉。只有在这时,武伯仲才觉得“大小姐”是个年过七十的老妇人了。他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大小姐”才停止抽泣,叹了口气说:“我现在看杜威,虽说不是杜福的骨血,可那认准目标咬着不放的狠劲儿,真像杜福。杜威比杜福有出息,不仅成了摄影家,还当上了杂志社社长……杜威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听说省里有个大人物一直在帮他。唉,这一点也像杜福,先是遇上我爹,后来在丽新照相馆又遇上那个旗人老板和德国照相师李汉斯。每一步都有贵人相助……可杜威从来不告诉我那个大人物是谁,你知道吗?”

  他摇摇头,“不知道,杜威也很少跟我说他事业上的事儿。”

  “大小姐”哦了一声,“这可不好,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生的呢!”

  他苦笑了一下说:“杜威可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是他干爹……”

  “大小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好吧,就算他不知道,你心里可得有数,不要犯糊涂,把自己的亲生儿往邪道上带……”

  他听“大小姐”这么说,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你可不能这么说,杜威长这么大,我没少教育过他!”

  “教她怎么玩女人?”

  他被这句话噎住了,但马上反驳道:“一个男人连女人都不能征服,怎么去征服这个世界?”

  “这是你的哲学,可你自己当年就是栽在女人上……”

  像被点中穴位一样,他再次被噎住了。“大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还是像过去那么霸气十足。“这两天你都看到了,在凤凰岛,从村民到岛主都把我当大师……”他用半是申辩半是夸耀的语气说,“岛上的几个项目也都是杜威牵的线,这么告诉你吧,在凤凰岛,我们爷儿俩吐一口唾沫星子也能砸几个坑,你还担心啥呢?”

  “大小姐”大概觉得自己刚才的话重了些,换了一副口气,“你呀,这么大把年纪,还像年轻人争强好胜,这一点你们父子俩都很相像。我不放心的也是这一点。我已经跟杜威说了,过些日子让他把他媳妇调到省城,两口子长期不住在一起,迟早会出事,我不能让他跟你一样,被女人毁掉前程……老武,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大小姐”摇了摇他的胳膊说,“还有你,少吃点丹药,不要见个漂亮女人就迈不动腿,到处撒种,惹出事情来,让杜威受牵连……儿子可是我们的希望啊!”

  但武伯仲没有听见。他已经趴在“大小姐”身边,打起呼噜,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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