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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八角笼中》未述完满的大凉山

作者:金靴文化公共号  更新时间:2023-07-19 19:35:54  来源:民族复兴网  责任编辑:石头

  文 / 欧洲金靴

  昨天聊了下近期的三部热门影片,关于王宝强的《八角笼中》,想想觉得不过瘾,今儿再多写点。

  昨天的粗略点评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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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还记得两年前那个死在凉山的孩子吗?那个熟悉的名字:墨茶。

  一个年轻的生命,因病致贫,又因贫致病,再因饥累病,最后带着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否是坚强还是绝望的情绪,离开人间。

  如果没有B站的平台,如果他不是一个爱好二次元、喜欢在公共平台抒发心情的up主,可能连这样的凉山悲剧我们压根都无从听闻。

  那么像这样大山沟里的孩子,还有多少?

  凉山,一个前两年才宣布脱贫的地方,2015年8月时就成为过一次焦点:凉山彝族小学生木苦依伍木写的作文《泪》在网上被疯狂热传,被称“最悲伤的作文”。

  那个故事里的主角和“墨茶”很相像,墨茶的父母外出务工抛弃了他和奶奶,后又抢夺了唯一的平房;而木苦依伍木的父母则是相继病逝,让木苦依伍木姐弟三人自幼就是孤儿。

  七年多前那篇题目叫做《泪》的作文里,最刺痛亿万网友心扉的就是这一句:

  饭做好,去叫妈妈,妈妈已经死了……课本上说,有个地方有个日月潭,那就是女儿想念母亲流下的泪水。

  从90年代国家逐渐开始将市场作为“关键性的资源配置手段”以来,四川凉山等西部山区的劳动力逐步进行了成批次、有秩序的“外逃”,可谓不分男女老少地将劳动力推向了东部沿海,把整座大山留给了不具劳动作业能力的高龄老者和初生孩童。

  也正是从90年代开始,凉山成为了毒品、艾滋病、卖淫、黑社会藏匿军火的西部深窝。

  截至2015年9月,凉山州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累计报告38568例,其中静脉注射传播的人数占到57.8%,总人数占四川全省50%;2016年,凉山州破获毒品刑事案件1236起、抓获犯罪嫌疑人1613名;当地没有父母抚养的儿童约2.5万名,占总人口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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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过去市场经济、极端市场化思维大行其道的岁月里,拯救凉山的唯一出路就是用万能的“市场”来解决问题,即:让凉山的劳动力“匹配、接壤”东部沿海的发达经济。

  打工潮,就被主流舆论捧为改变命运的正确洪流。

  然而,根据少部分良心记者和媒体过去深入东莞、广州等地的调查,凉山打工人在东部的遭遇往往让人无语凝噎……

  直到墨茶事件,我国的第四权依然在公然地向无力发声的逝者泼污、通过远程采访墨茶母亲而叫嚣所谓“墨茶事件反转”。

  这种打造“不完美受害者”的手法其背后是非常阴狠的仇贫辱贫立场。

  最终证明,所有的“反转”都是子虚乌有,包括所谓的“借钱骗钱”,也是一网络渣子的哗众取宠。

  恰如这些第四权在六年前报道恩波事件博关注时,只知着眼皮毛的一副大气凛然的模样“控诉恩波”,而不知深入调查为什么那些大凉山的孩子会愿意留在恩波俱乐部里、不想回到山中。

  这和今天它们群起攻之张雪峰,是一模一样的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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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关于界面新闻我早有揭露过:

  两年前的墨茶事件,我也依然看到了这样的评语:

  类似的还有去年的唐山打人事件,舆论爆发没几个小时,“被打者是坐台小姐”、“正经姑娘谁大晚上出来吃烧烤呀”的恶谣论调(本质是为强行维稳而洗白黑暴势力)马上就在互联网上奔涌………

  黑化低位次受害者,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给予高位次势力以「去罪化」的心理慰藉。

  最近四十年,先富起来的人教会了我们油头傲气地说这些话: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穷山恶水出刁民”

  “穷是因为穷人思维”

  “穷是因为不勤劳”

  “经济实力决定修养气质”

  “你自己穷不要赖社会”

  ……………

  当我们跟在那些鲸吞者和食利者的背后、不知不觉充当了他们的舆论打手时,可曾想过:所谓“穷山恶水”是如何形成的?那些年我们口中的所谓“刁民”,他们又是如何被环境塑就的?

  1951年,毛主席在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在图书馆的日子时曾直言:

  是制度不好,政治不好,是因为世界上存在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制度,所以使世界大多数的人都陷入痛苦的深潭。

  据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发布的《中国民生发展报告2014》,改开不到二十年的1995年,我国财产基尼系数为就已经达到0.45;据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则显示,2012年我国基尼系数为0.474,2013年为0.473,2014年为0.469,2015年为0.462,2016年为0.465。

  顶端1%的家庭占有全国三分之一以上的财产,底端25%的家庭拥有的财产总量仅在1%左右——这是《中国民生发展报告2014》给出的结论。

  还是通过国家统计局的数字,1949-1978年之前的中国基尼系数均值约为0.16。

  当庞大的「穷人」阶层仍然在被污名化的当下,有谁愿意去注目一番被无视的「穷山恶水」呢?

  萨森在其著作《大驱离》中曾这样描述:

  真正底层的人,甚至于都没人愿意去剥削你、压迫你,只是被动地把你驱离出主流社会。

  鲍曼对此也曾过论述:

  没人想要穷人,没人需要穷人,穷人被人抛弃。哪里是穷人的归宿呢?最简单的答案是:消失。

  首先,把穷人从大街和其他公共场所迁走,这些场所是消费社会的成员使用的;更好的情况是,如果他们手里的文件不够完备,就可以剥夺他们所有的社会责任;如果没有驱逐的理由,就把穷人监禁在偏远的监狱或集中营里,最好的地方是亚利桑那州的沙漠,在高科技、全自动的监狱里。

  还要把穷人从社会群体和道德责任中驱逐出去。这可以用剥夺者和堕落者的语言改写故事来完成。

  把穷人描绘成松弛懈怠、有罪、缺少道德的标准。媒体乐意与警察合作,向喜欢看轰动新闻的公众呈现骇人听闻的图片,充满了犯罪、毒品和性混乱、在破旧接到的尹安中找到庇护的不法分子。

  向公众们明确:贫穷问题就是犯罪问题,然后用对待罪犯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穷,就是原罪,你连解释的机会和权力都没有。

  郭德纲的段子讽得就很到位:

  于老爷子善良,高呼:“快,快把方圆二十里内的穷人都给我赶走!我这人心善,见不得穷人……”

  而大凉山,就是一个在私有制事实复活、资本主义思潮席卷全民颅脑的时代里,被抛弃的“楚门外的世界”。

  资本控制下舆论领域其解释手法依旧堂而皇之:

  凉山彝族农民根深蒂固的民族性是贫穷的根源,他们思想闭塞、不思进取、不重视教育,所以在大城市不适应,同时国家的帮扶徒增了他们的依赖性……

  这就是很多年来南方系给凉山人、东北人、西北人等穷苦地区务工人员的定论。

  晚近三十余年,南方系舆论势力的崛起史,几乎就是一段地域歧视史:东北三省、山东省、河南省则成了当仁不让的被黑主角。

  最起初的诉求,不过是为了强行合理化1998年国企改制与工人下岗。

  想要打碎和驱逐一个阶级,必须首先污名化这个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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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人浮于事”、“大锅饭”、“亏损”、“懒汉”等一个个帽子,率先由东北地区和华北地区的工人们戴起,一戴就是二十年。

  被剥夺了阶级高位和话语权,还要被强制定义为“落后”,这是杀人+诛心的组合拳。

  至后续进入新千年,入世之后南方系更加大张旗鼓地为市场经济和资本夺权唱赞歌,“地域歧视”也就更加成为一枚法宝,被歧视地区也就扩大到了所有经济落后区域。

  只有制造精英群体与劳工群众的“差异”,才能教化和启蒙后者向前者跪下服从——而前者,往往是深度西化、依附于西方话语权的买办喉舌。

  将被抛弃的底层民众(特别是农村地带)的一切表现出“落后于发达地区”的言行新闻,全数归于“穷山恶水之劣根性”——这种嘴脸手法,南方系及与之蛇鼠一窝的某些文人叫兽真的是让人历历在目。

  3

  不妨再说回凉山。

  真正可以拯救解放贫困人口的,绝非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而只可能是集体主义的公有制。

  早在1950年,党中央就派出过规格甚高的中央民族访问团进驻大凉山,着手对凉山地区的发展扶持工作。其中有一个学者是胡庆钧,专做彝族社会调查;还有一个叫陈士林,做彝族的语言调查,他后来还创造了彝族的新彝文。

  这些都足见以毛主席为核心的党中央对落后民族区域、特别是对农村贫困地区的重视。

  根据凉山老农张望2005年的回忆:

  他们那时候来,传授新农技、加强农田基础建设、植树造林、开展生产组织合作化、实施救济……等等。可热闹了!

  1955年12月,四川省第一届人大第三次会议通过决议,从1956年开始在凉山山区进行民主改革试点,要把凉山作为“奴隶社会典型”进行改革,并制定了详细的条例。

  1956年,凉山正式成立合作社,两年后扩大为凉山人民公社。在废除了奴隶制度并平息了几场彝族/藏族奴隶主的叛乱反扑(粟裕战神亲自挂帅)之后,凉山山民宣告走上了集体化道路。

  事实证明,集体经济的大规模生产协作和有组织的分工合作,都适应了凉山农业自身特点。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组织形式还保证兼顾了公平。

  此外,在对资源的开发利用上,凉山集体经济也显示了组织化劳动和规模化管理的优势,凉山当地至今大部分平坝耕地都是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开辟出来的。

  凉山地区山体连绵,在山峦之间有一些面积很小的盆地,当地称“坝子”。根据当地老人前几年接受采访的叙述,这些坝子曾经在旧社会时期都是烂泥巴,或是季节性被水淹着,不能种庄稼——直到50年代的新政府组织了凉山村民去挖沟、修渠、排水、整地,才形成了今天看到的平坝耕地。

  到今天,不少说话已非常吃力的凉山老人,都依然记得并能脱口而出当年生产队的口号:“山上戴帽子,山腰拴带子,山脚穿袜子”——“戴帽子”,指保护森林;“拴带子”,指堰渠通水;“穿袜子”指土地改造,搞条地沟,把几个大队的沟连在一起。

  集体化道路,这是一代凉山山民的信仰。

  正是集体化,让他们战胜了垄断土地的旧彝族大家族和奴隶主,也正是集体化,让他们亲手唤醒了死寂了千年的凉山洼田。

  在集体化之前的旧社会里,凉山彝族社会的基本秩序主要还是由各彝族大家族割据统治,多为竞争对立状态,械斗冲突不断。

  从整体架构来看,那样的社会模型还是是充满了原始味道的封建堡垒和奴隶主经济形态,卖身卖女、举家为佃为家常之事。

  直到等来了共产党,是党改变了一切。

  根据2002年凉山彝族自治州地方志编撰委员会数据,到1978年,全州建稳产、高产农田35万多亩,有效灌面38万亩,喷灌6万多亩。

  但是1979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如一把刀子,将中国的农村切开了一道口子。

  公社体制被瓦解的同时,是青壮年选择逃离山区,彻底将包括四川凉山在内的一座座深山老林抛弃、沦为边缘之所。

  4

  两年前的墨茶事件,其实在那不久前也出现过,同样是在B站,一张截图曾火遍全网:贫困孩童吃洋芋,今日马克啃牛排……

  当然,后来又曾出现过一张更具艺术效果的截图:

  真乃魔幻现实主义。

  在“算法为王”的当下,感谢视频平台为我们呈现了这么一出出精准捏合、精准推送的智能滑稽剧。

  赤裸裸的阶级鸿沟,冷冰冰的阶层隔断。

  事实上,连洋芋都吃不上的孩子都依然有,同时吃得丰盛于区区战斧牛排的狗狗,也大量存在。

  2018年,中国人均单只宠物的年消费金额就突破了5000元,其中人均单只宠物狗的年消费金额约为6082元,宠物猫的年消费金额约为4755元。

  即:在国内养一只狗平均花507元/月,且这是包含太多“平价养宠”的人在内,且这一数字还在迅速增长。

  美团王兴曾对中国消费市场做出论断:少女>儿童>少妇>老人>狗>男人——然而就在去年双十一,猫主粮已经超越婴了幼儿奶粉成为新的“碎钞机”。

  于濆有吟《古宴曲》,恰如其味:

  雉扇合蓬莱,朝车回紫陌。

  重门集嘶马,言宴金张宅。

  燕娥奉卮酒,低鬟若无力。

  十户手胼胝,凤凰钗一只。

  高楼齐下视,日照罗衣色。

  笑指负薪人,不信生中国。

  在资本的分层定义里,(穷)人不如(富人的)猫/狗。

  《古宴曲》这首诗其高明之处就在于:雉扇朝车,嘶马张宅,字里行间不见人影,却又一笔一画皆是达官显贵;乃至用足足两句来描摹婀娜多姿、披金戴银的燕娥——不过一个服务员罢了——但是,这伺候宾客的服务员都如此华贵娇熠,那么她所服侍这些宾客,其尊贵高居,仅凭画外之音已足够叫人领略。

  同理,通过一条条三十秒的宠物奢华吃播小视频,观众看到的是主人的爱心吗?是宠物的幸福吗?都不是,而是小小屏幕背后的“雉扇朝车,嘶马张宅”。

  同理之同理,通过一条条墨茶的B站动态,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悲剧,而是一个阶级的“负薪”。

  大凉山里的悲剧,其另一个痛心点在于,从墨茶依然留存的视频作品、动态,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坚定的“共产主义小战士”,他从心底信仰毛主席,从心底信仰人类共运事业,他的第一个大号“TEA黑茶”还因为宣传共产主义被封号过。

  他很穷,很穷很穷,穷到因为身体原因干不了体力活而做视频和直播时也要靠网友赠与的简陋设备,穷到病危至生命最后时刻都只能每天食用一包方便面,穷到从来没有在冬至吃过一枚热气腾腾的水饺,穷到垂危之际连一颗心心念念的草莓都吃不上。

  特别特别想吃草莓,可惜草莓太贵了。

  两年多前的那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够给他一颗草莓,让他尝一尝鲜甜的味道,我想,他应该是会笑出来吧。

  我记得两年前在看到墨茶这则新闻时,当时我真的很难受。

  难受在于,那则新闻里的墨茶竟然没有一点点“卖惨”,他竟然那样乐观,而且那样礼貌,在动态里写下自己的病痛时都要配一个俏皮的表情包;因为身体支撑不了、设备太过简陋而中断直播时,他甚至还会说抱歉;时不时还会自嘲“直播没人看”“粉丝太少了”……

  后来,他的粉丝很多了,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跋

  我在纪念刘胡兰的文章中曾写过:

  半个多世纪之前,董存瑞牺牲时年仅19岁,刘胡兰牺牲时年仅15岁,池越忠牺牲时年仅15岁,赖宁牺牲时15岁,刘文学牺牲时14岁,王慧民牺牲时13岁,“小萝卜头”宋振中牺牲时8岁……

  他们这样的人,他们这些人,流血牺牲是为了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又是为了告别、再也不见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不该有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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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可是凉山墨茶这个故事里的男孩,他什么诉求都没有,他没有渴求过广厦千万,他甚至会为涨了根本带不来什么收益的一百个粉丝都能格外开心。

  他唯一的一个念想,只是想吃一颗草莓,就一颗草莓……

  这些,才是《八角笼中》应当去为之设计情节、演绎编排的重点。

  否则无法解释为何现实与影片中的凉山孩子会渴望待在格斗俱乐部里生活,纵使艰苦训练劳其筋骨;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一旦回到山里就只能去行抢劫偷盗之事,不然就会挨饿受饥……

  电影《八角笼中》似乎过于注重“逆袭”带来的商业化爽感,这似乎是更为迎合市场观感的必须。

  但是“袭”的前提,一定是说好“逆”的故事。

  为什么这样一群孩子,这样一片山区,之于今天的社会是“逆”行的存在,这显然应当是更需要被绘述完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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