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并刀昨夜匣中鸣，燕赵悲歌最不平。
易水潺潺寒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
这是明末爱国志士陈子龙的一首诗，叫《渡易水》。
一提到易县，我们就想起易水，想到荆轲，不过荆轲却不是易县人，太史公说他是“卫人”，卫国故城遗址在今河南省濮阳县境内，算起来荆轲是个河南人。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古燕赵多壮士，遍地英雄下夕烟。抗日战争期间，作为革命老区的易县，在中国共产党的培养和带动下，涌现出无数的抗日英雄，既有大名鼎鼎的狼牙山五壮士，也有默默无闻，却堪称“当世荆轲”的陈永福烈士。
易县狼牙山五壮士塑像
一把杀猪刀，两把日本指挥刀，陈永福如同削瓜切菜，把满城日本宪兵队的鬼子、汉奸，杀得个干干净净，还能全身而退，这年他只有16岁!
熟悉《史记》的朋友，应该还记得跟随荆轲一起到咸阳的那个秦舞阳吧?这位少年英雄十三岁就杀过人，据说在燕国，那也是人不敢对视的存在。可真到了大场面，却软蛋了，差点误了大事。那么问题来了：
将门虎子吓尿了，为啥同龄人的农家子弟陈永福，却如此大智大勇呢?
陈永福是个苦出身，地无一垄，房无一间，从小失去父母，全靠叔叔拉扯长大。叔叔家也不富裕，全家六口人，惟一的生活来源就是叔叔给地主当佃户，还得打短工贴补家用。没办法，把女儿买了童养媳，儿子给地主当牛倌。陈永福看不下去，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非要出去找活儿干。可叔叔说啥不同意，怕断了兄嫂的这根独苗。
三位八路军小战士
1937年10月，八路军一一五师独立团杨成武部队向长城内外进军，相继收复了广灵、灵丘、蔚县、阳原、浑源、易县等县城和广大乡村后，随即在七县发动群众，扩大武装和创建根据地。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民主政府和各级群众组织，工会、农会、青年抗日先锋队、妇女救国会、儿童团，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人民被组织起来，这是毛泽东“兵民是胜利之本”思想，也是中国共产党“全面的全民族抗战”路线的体现。人民群众是抗日战争的主体，只要充分发动群众，武装群众，实行全民皆兵的人民战争，就能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占领区布下天罗地网，使敌人处处挨打，寸步难行，胜利必将属于中国人民。
村子里和陈永福差不多大的孩子们，都参加了儿童团，他们查路条、放岗哨，宣传抗日主张。日子久了，陈永福不满足于这些，看着村里操练的八路军，他就跟小伙伴王义武商量，说你看咱队伍上，那些跟咱年龄、身高差不多的小八路多威风，咱们也参军吧?能叫一声“同志”，多光荣?!
毛主席和小八路
跟家人一商量，王义武的爹娘不同意，陈永福的叔叔、婶子也不答应。王义武就气馁了，陈永福点子高，蹲在连部门口几天，认准了连长、指导员，拉着人家，一通抗日道理宣讲，说得头头是道，不由你不觉得这是个好苗子。不过连首长撂下一句话，家里人不同意不行。
叔叔看陈永福去意已决，八路军又是威武文明之师，官兵像亲兄弟，跟旧军队完全两码事，最终只好答应。临走前，婶子做了一桌好吃的，拿出几双新鞋子，叔叔让陈永福穿上哥哥留下来的唯一一身新衣服，嘱咐道：
“好好打鬼子，别丢咱老陈家的脸，打跑了鬼子，再回家过安生日子，叔叔婶子给你娶媳妇，延续大哥的香火。”
参加了八路军，陈永福努力工作，认真学习，不怕苦不叫累，连首长就把他调到连部当通讯员。
1942年初，日军对我抗日根据地发动了大 “扫荡”，晋察冀军区提出到敌人后方去，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打它个稀巴烂。陈永福所属一分区警卫连，派出潜伏小组，插入保定西郊，专门破坏日军的电话线，切断保定与前线的通讯联系。
宣誓抗日到底的小八路
陈永福就在这个小组里，担任与根据地的联络工作。有次送信途中，遭遇日军满城县宪兵队，被堵在封锁沟里。因为化妆需要，也没带武器，就被敌人抓住了。好在他年纪小，又穿着便衣，一嘴易县方言，说是走亲戚，听见枪响乱撞，就碰到蝗军。押回去日特、汉奸再审，一顿毒打，狼狗撕咬，陈永福装作吓坏了，这帮畜生手里也没证据，也没太当回事，以为也就是个小屁孩，留下来当杂役算了。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鬼子想培养陈永福当小特务。晋察冀和山东，都曾发现多起，日本陆军情报部门拿中国孤儿训练成小特务，派到根据地刺探情报、投毒和扔手榴弹，搞各种破坏活动的情况。
鬼子想得挺好，慢慢攻心，让你看着我们杀人，却不杀你，让你干点活，换点小恩惠，一来二去不就被驯化了，心理上有依赖感了吗?用今天心理学上的话说，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一开始，宪兵队里的日特、汉奸只安排陈永福，在宪兵队的宿舍院里烧火、做饭，并警告不许出院子大门半步。陈永福也装得很听话，好像被驯服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而且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打水、扫地、劈柴、烧火、做饭，一天忙到黑，随叫随到，从不懈怠。
正在学习的八路军小战士
慢慢的，敌人就松懈了，也有了“信任感”，后来还让他上街买菜，随便出城，偶尔还跑个腿，替宪兵队办点事。它们也觉得陈永福跟此前培养出来的小特务，没啥两样。一手奶糖，一手大棒，还怕中国人不给蝗军当狗使唤?
可是日本特务和中国汉奸，都低估了陈永福这个小八路，它们不知道陈永福此时不跑，不是瞅不到空子，而是心有所图，想干票大的，杀几个鬼子、汉奸，顺几条枪，再归队。不然不是白挨它们的欺负，白给这帮畜生干活了?
机会总是给有心人准备的，终于等到了中秋节。日本人也和咱们一样过中秋节，也是个重要节日，要赏月，要大吃大喝。宪兵队长金山掏出一把糖，说乖乖吃糖，这段表现不错，吃完糖一会儿去买菜，鸡鸭鱼肉，越新鲜越好，听说你会做饭，今晚要给我们搞丰盛些，让蝗军多多米西米西!
陈永福天不亮，就骑车出城，一口气跑了八十多里，进了根据地，找到连部。连长、指导员好奇怪，听说你被捕牺牲了，怎么活蹦乱跳又回来了?
根据地的儿童也得到尊重
如实汇报了被俘、被审和敌人安排他当杂役、当伙夫的全过程后，陈永福又把这次为什么能出城，老鬼子金山怎么派他买菜，准备过中秋节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指导员一听，觉得事关重大，赶紧找分区锄奸科报告。
这个“锄奸科”，隶属于政治部，负责部队的安全保卫工作，也就是反特反间谍。一分区政治部锄奸科长叫杨德才，江西兴国人，长征过来的老红军，也是位老资格的保卫干部。单独找陈永福了解情况，一问一答，严丝合缝，杨科长就笑了，说：
“你这个小鬼不简单，说的和我们了解的情况是一致的。你在宪兵队的表现，我们都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受了许多磨难，是好样的，是八路军的好战士，组织上相信你。
敌人在满城的这个宪兵队很坏，杀了我们不少同志，是安在根据地边沿地区的一个钉子，专搞我们的策反工作，分区首长早就想除掉它，只是没有机会。你这次回来是个好机会，但是很危险，你要想好，不要毛糙。”
锄奸科长杨德才(右)
说实话，此前陈永福是有顾虑的，生怕组织上不信任自己，结果杨德才同志不但代表组织，对他表示信任，称赞他，而且还处处担心他的安危。陈永福同志越发感动，站起来规规矩矩敬了个军礼，说：
“请组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一定把满城宪兵队的鬼子、汉奸杀个干干净净，替牺牲的同志和被害的老乡，讨还血债!”
杨德才同志再三嘱咐陈永福同志，要绝对秘密，一定要伪装好，要大胆细心，勇敢沉着，为了不让敌人发现你的行动，你必须立即返回。它们安排你采买的东西，早己给你准备好了。
陈永福同志满载着鸡、鸭、鱼、肉和新鲜蔬菜回到了宪兵队，鬼子、汉奸还挺高兴，卖回这么多好吃的，今晚可有口福了，殊不知大限将至，死期不远!
不愧是英雄小八路，陈永福不慌不忙，跟鬼子、汉奸打着哈哈，有条不紊就把准备工作搞好了，饭菜也端上桌。还真丰富，八碟八碗，四荤四素，冷碟热菜、煎炒烹炸，还搬上了此前从保定采买的老烧酒，毕恭毕敬请这帮畜生入席。
五位八路军小战士
宪兵队长老鬼子金山可高兴坏了，带着一群日特、汉奸胡吃海塞，烂醉如泥，还不忘夸奖陈永福：
“小孩，你的对大日本蝗军，忠心大大的，干得很好，我要多多赏你金票的给!”
待这帮畜生去睡觉，陈永福收拾残席，又拿白酒浸透了的肉包子，喂了宪兵队里的大狼狗，各个房间查看一遍，敌人都睡得跟死猪似的。他快步到金山的办公室，挎上王八盒子，抽出日本战刀，进了卧室，先砍了老鬼子金山。锁好门，接着又不慌不忙，一个房间个房间地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锁好门。先后用一把杀猪刀和两把日本指挥刀，把剩下的六名日本特务和汉奸，一个不剩，全部砍杀。
完成任务，天也快亮了，陈永福脱下溅满血迹的衣服，擦把脸，换上日本军服。算上金山的王八盒子，一共缴获了两支王八盒子，三支驳壳枪。
背上枪，腰里也别着枪，陈永福收拾停当，还不忘以金山的名义，给城门守敌挂了个电话，说宪兵队有人有紧急公务，需要骑车要出城。然后推着自行车，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顺利出了城，回到根据地。
坚持斗争的八路军战士
不久城内消息传来，鬼子、汉奸吓坏了，锄奸科长杨德才也向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做了汇报。杨成武同志非常高兴，对陈永福同志大加赞扬，说人才难得，这样的同志，应该安排给锄奸科，成为八路军的一把利刃。
这一年，我们的陈永福同志，只有16岁。
随后，锄奸科又接到一个新任务，除掉叛徒赵玉昆。
这个赵玉昆可不简单，抗战前打家劫舍，就是易县著名的土匪。抗战爆发，趁着国民党军南逃的窗口期，拉起一支民军武装。后来被八路军改编，它也当上了晋察冀军区一分区五支队司令。但这家伙匪性难改，闹待遇争地位，要枪要饷要补给不说，还抗拒部队改造，最后拉走不少人枪，把裹挟而来的共产党员，都给鬼子送了见面礼。
叛变后，赵玉昆被日军委任为易县警备团团长、特务部长、保安联队长，成了铁杆汉奸，到处杀人放火，制造惨案，无恶不作。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标准的“带路党”。狼牙山五壮士，就是这家伙带着鬼子，给围堵上的。
汉奸协助日军对我根据地进行扫荡
根据地军民恨透了赵玉昆，杨成武司令员给一分区政治部锄奸科、司令部的侦查科，专区的公安局都安排了任务，三家分头行动，各自出各自的精兵强将和高招妙策，谁先除掉这个民族败类，就给哪个部门请功，让根据地群众给你们十字披红，扎大红花!
公安局的同志不含糊，趁着赵玉昆在易县县城开会，出其不意打了他一枪，可惜只把帽子打飞了，让这家伙溜了。
锄奸科说锄奸这事儿，当然还是我们最专业，安排了陈永福和特派干事吴恒志、三团原电话班长郭元章，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吴恒志同志是位老保卫，担任锄奸科特派干事之前，在部队当过特派员。熟悉军史的朋友都知道，红军时期政治保卫局就在部队和地方党委设立特派员，位置仅在军政主官之下，负责肃反保卫工作，有很大的权力。
郭元章也不简单，曾在破坏敌人电线时被俘，后又带着一支枪跑回来了。
杨成武(最右)
为了保证这次锄奸任务的顺利完成，杨德才同志还特意安排潜伏在保定城内，给日本保定领事馆当翻译的马金宝同志，作为内线接应。
临行前，杨成武司令员专门找陈永福同志谈话，说：
“赵玉昆已经不敢在易县城呆着，现在跑到保定去了，要除掉他，既要有智谋，又要勇敢，不怕牺牲。”
陈永福说：“赵玉昆这个魔鬼杀了我们多少人?我要能用一条命去拼掉他，那就好了!”
锄奸小组潜伏在保定城郊的谢庄，经过缜密的侦查工作，正要下手，却突遭大批日伪军警宪特围攻。原来“毛病”出在郭元章身上，这家伙中了敌人的美人计，被赵玉昆匪帮拉拢腐蚀下了水，为了荣华富贵，出卖了郭永福和吴恒志。
他们拔出手枪，拼死突围，不一会儿，子弹就打光了，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眼看无法脱身，两人把枪支藏在附近菜园里，毅然跳入一口井中，准备以身殉国。可是井水不深，郭永福、吴恒志同志，最终被敌人抓去。与此同时，马金宝同志也被敌人从日本领事馆里抓了出来。
“狼牙山五壮士”中的幸存者宋学义和葛振林(右)
三人被关在保定西关霍家大园的警察署里，这是日本领事馆的下设机构，署长和下面四个系的负责人，都是日本人，里面有个最心狠手辣的日本特务，叫俞炳观，是个日籍朝鲜人，身兼司法系及特高系两系系长，专职从事特务活动，破坏我抗日地下组织，抓捕抗日工作人员，杀害了许多抗日救国志士。
据一位叫赵振海的难友回忆，在警察署里，他们都是硬骨头，被敌人灌凉水、过电、用棍子打，严刑逼供十余天，坚贞不屈，誓死不降，最后被拉到保定东关外旧飞机场枪杀。
陈永福、吴恒志和马金宝三位同志被害后，敌人又残忍地割下他们的头颅，分挂在保定城的大西门、小西门和南门。遗体则被扔在东关校场，其状惨不忍睹，后被东关的乡亲们冒险掩埋。几天后，三位烈士的头颅，也被保定地下党的同志设法取下，合葬于一个棺材之内，埋于保定城郊的荒地里。
至于铁杆汉奸赵玉昆，它又投入国民党反动派的怀抱，当过伪河北省保安第十五总队长。国民党军队在华北溃败后，赵玉昆深感罪责重大，隐姓埋名，又用炒烫了的黄豆捂在脸上，把自己烫成麻子脸，以商人身份，藏在北平城内苏州胡同七贤里六号。
汉奸刘部队抓捕的共产党员
也是天网恢恢，北平和平解放后，1949年3月，赵玉昆在公安人员例行扫毒时，被发现贩卖毒品，遭到逮捕。经市公安局二处预审科审理，查明其真实身份，搞清了赵玉昆的历史罪恶，特别是它在易县欠下的血债，后被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应易县人民的强烈要求，1950年10月19日，赵玉昆押回易县，执行枪决。
讲完这个故事，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为什么面对生死大考，将门虎子秦舞阳吓尿了，而同龄人的农家子弟陈永福，却如此大智大勇呢?
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
其实原因很简单，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给我们划出了重点：
“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
阶级仇、民族恨，还有最崇高的革命理想，在中国共产党的培养下，16岁的八路军小战士陈永福，才能爆发出这样的能量，而这正是中国革命建设的一个剖面。
声明：本人失业在家，没有用之不竭的图书馆资源，查找史料，翻阅论文，基本靠自己瞎折腾，所以请希望我研究这儿，研究哪的儿朋友，免开尊口，我这个穷瘸子实在不能满足您的指示。因为写每一篇文章，都需要查阅至少二三十种资料，用三五天时间孵化，并不是摁一下按钮，就能马上生产出来的。 |